巴西最伟大摄影师去世:从今往后,我不会相信人类

同行悲恸,媒体缅怀,这位老者却在离世前一年,笑着说出这样一句话:

“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。”

“但我不想活太久。我已经活了这么多年,见证了这么多事情。”

01镜头下的人类苦难记录者

他见证过科威特的“焚天地狱”。

第一次海湾战争,所有的油井都在燃烧,浓烟遮天蔽日,三日不知晨昏。

沙地上埋着未点燃的雷管,同行的记者被烧死在昨天的凌晨。

萨尔加多依然拿着相机,注视地狱。

鸟兽已散尽,居民早迁离,却遇到一位牧民。

他领着羊群穿越火光,犹如一场孤独的朝圣。

他也见证过巴西的淘金者。

Serra Pelada 金矿,当时约有50000人在此工作。

他们背着36公斤的麻袋于悬崖上往返,每次可以赚到20美分。

萨尔加多爬上山巅,用光圈俯瞰人间。

黑白画布中,人类比蝼蚁还渺小,重复着西西弗斯的命运。

他也见证过埃塞尔比亚的难民。

经过整夜跋涉,他们瑟缩在森林之内,日光透过树影,成道道圣光。

“仿佛大地之母在悲悯,但什么又是天堂?”

暮年多忘事,萨尔加多有时会问自己:“真的是你去了这些地方吗?”

“真的是你穿越130个国家,深入森林、矿山和油田吗?”

他用老手摩挲着那些旧照,让记忆从头开始。

02

从经济学博士到光影苦行僧

1944年,萨尔加多生于巴西一个农场。

那儿,森林茂盛,鲜花怒放,豹子飞奔,鸟儿高唱。

而热带雨林,也造就着不安分的少年。

为了让他收心养性,父亲逼着萨尔加多学习经济学。

他学业猛进,拿着奖学金,博士毕业。

也爱情丰收,女友名叫莉莉娅,笑起来很甜,钢琴弹得很好。

一见钟情的热恋。

毕业后,萨尔加多入职世界银行,莉莉娅则攻读建筑学。

他们结婚,生娃,生活像是精确又完美的微观经济学公式。

但妻子的一个举动,成为了人生最大的变量。

为了记录建筑数据,莱利雅买了一部徕卡相机。

每次出差,萨尔加多就拿着相机到处拍。

这一拍,出事了。

那天,萨尔加多突然决定:辞职,专职拍摄。

放着高薪金饭碗不干?跑去拍照?

天方夜谭,无人理解。

但莉莉娅笑着说:“我就知道你会喜欢!”

晚年,萨尔加多曾这样谈起爱人:

“我不知道对莉莉娅的爱从何而来。”

“但在19岁认识她那天起,她就是我世界的中心。”

俗话说,玩摄影,穷三代。

夫妻俩耗费积蓄,置办器材,萨尔加多名不经传,只能拍拍婚纱照糊口。

但莉莉娅一直支持着丈夫的梦。

她一边学习,一边工作,一边带娃,一边四处推荐丈夫的作品。

每次丈夫出门,莉莉娅总是兴奋道:

“不要辜负你的胶卷。”

“去见我未见过的世界。”

萨尔加多启程。

他拍委内瑞拉卖糖浆苹果的姑娘,一张女人的脸在门框中探出。

像命运的回顾。

他拍难民区裹着毯子的儿童。

他拍穿越茫茫沙漠的母子。

他拍一只苍鹰掠过游民的帐篷。

他拍南苏丹的清晨。

族人牵着牛群穿越迷雾,天地间似乎只剩下那孤独的铃声。

经济学的背景,让萨尔加多的镜头更为精准与克制。

孤独、死亡、逃亡,变成黑白瞬间,变成一抹黎明前的灰。

“与其说我是一名摄影师,不如说我是一位报道者。”

萨尔加多一直秉持着“真实即力量”的理念。

因此,他会孤身冲入那些喷火的油田。

科威特的高温,烧死了同行的人,也烧坏了他的镜头。

因此,他会和漂泊的难民同吃同住。

“世界上没有太多感同身受。”萨尔加多沉吟道:

“拍摄的是他人,也是我一部分的灵魂。”

因此,他翻阅群山,看旅人迎着云海张开双臂。

于是,他踏入密林,和部落的青年一同眺望心中的圣山。

萨尔加多的照片越拍越好,他开始办展、拿奖、出书,名声大噪。

但他不愿停留。

他要去更黑暗的角落,更无声的缝隙。

1994年,萨尔加多来到了卢旺达。

数以万计的难民帐篷,像大大小小的坟包。

骨瘦如柴的牛群在旱地伫立,发出低沉的呜咽。

人们沿着马路跋涉。

不知来处,没有尽头,山峦像死神的牢笼。

萨尔加多在那里看到了一群孩子。他们攀着门边,千万束阳光穿过他们的身体。

后来,萨尔加多给这张照片取名为《希望的幽灵》。

在此处,每日有成百上千人在死去,当这些照片面世时,照片中的人可能早已殒命。

萨尔加多的照片,成为了这些被世界抛弃的人,来过人间的物证。

正如他所说的:

“如果你看得够久,照片会让你流泪。”

“摄影是不用见面的对视。”

这次摄影结束后,萨尔加多的身体就出了问题。

他出现了不明的感染,下体开始流血。

医生检查后却发现:肉体没有问题,是心病了。

望尽尸横遍野,见证万念俱灰,萨尔加多精神崩溃了。

“我不再相信什么人类的救赎。”

“人类,不应该这样活着。”

他甚至质疑自己的拍摄:如果无法改变,那我的到来又有什么意义?

03700 万棵树与迟来的春天

身心皆疲的萨尔加多回到了巴西老家,却发现家乡的土地和自己一样千疮百孔。

随着城市化的高速发展,故乡的雨林面积连0.5%都不到。

黄天旱地,欲哭无泪。

然而,这个时候妻子莉莉娅却说:

“老公,我们来种树吧?”

“种多少?”

“种出森林。”

就像几十年前一样,他们将多年的积蓄全部用来种树。

土壤干旱,死了一批再种一批。

没有资金,卖掉作品四处筹钱。

那时候,莉莉娅总做一个噩梦,梦到他们种的树全都死了。

惊醒后,夫妻俩就冒着夜色上山,看看那些萌芽的绿苗。

晨风微凉,她牵着他,像抵达一个迟来的春天。

晚年,萨尔加多依然会拍照,但他不拍人了。

他拍远行的象群。

拍南极的冰山。

拍企鹅排着队跳入大海。

拍完了,他就回家。

萨尔加多有一辆旧单车,有空他会载着莉莉娅在育苗大棚旁兜风,有时两人又爬到山巅,聊很多话。

聊往事,聊孩子,聊新开的花,有时也聊死亡。

萨尔加多已经很老了,老到眉毛都白了,年轻时四处奔波和恶劣环境,让他落了一身病痛。

死亡对他而言,不过是一阵凉爽的山风。

在纪录片《地球之盐》中,他悠然谈起身后事。

“在我离去时,这片森林就会恢复我出生时的模样。”

“一切因此得以圆满。”

萨尔加多逝世后,经媒体统计,自1998年以来,夫妻俩创建的机构种下了超过700w棵树木,重新造林2000公顷。

这里,森林茂盛,鲜花绽放,豹子飞奔,鸟儿高唱。

风吹叶浪,群山回响,像在私语一个古老的故事。

“他们在人间见证死亡,又在废墟中播撒希望。”

人们如此说。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